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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

我已经老了。

尽管我活的岁数比世上大部分人都长，我还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表示抗拒。因为在死亡之前我必会衰老，而我衰老的最快的部分竟是我的记忆。

这使我感到不甘心。

我对往事的回忆正在褪色，此时我坐在自己的摇椅上，竟有些记不起曾经好友的面容。我感到胆战心惊。

前几天我打开报纸，铺天盖地都是同一个人的悼文。此时我记起，我竟是唯一剩下的，活着且真正认识过他——我那位好友的人了。

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，字也越发的不成形。然而我还在思索要不要将好友的故事记下。尽管那些故纸堆里还记有他的传奇故事，但他本人究竟是何种面貌，在那场大战之后又有怎样的故事，则在没有别的人知道了。

于我自己，其实我需为他保守秘密。然而我毕竟是个异乡人，我使用的文字在此处应是无人知晓；而且我不会透露他的名姓半分，还是请日后有幸看到这些记录的读者自己思索吧。

01

1986年后，我终于放弃了游荡生活，停留在了J城。J城是座还算繁华的城市，我租下了一间屋子，开了间破旧的诊所。

我从前的本职工作并不是医生——诸君不妨猜猜，我是那种停不下来的人，又觉得自己还算幽默，故此立志要给旁的人增添些欢乐。最后我在一个马戏团停住了脚，并且成为了这个马戏团的团长。

我跟着马戏团走遍了这片大陆，认识了许多奇怪的人。当然，最让我感到奇怪的还是我的好友。

我是在C城遇见他的。C城——这是一个极其明显的暗示，是当时的帝都。在这个帝国最大的城市，马戏团停留了好几个月。在这漫长的停留时间里，如果不想让观众们失去新鲜感，马戏团隔几日就要换几个表演项目。

如今发条人偶已经进入了普通人的生活了。但在当时，发条人偶还是一种很新奇的玩意儿，有些人甚至视它为魔法的产物。
我就是一个会做发条人偶的机械师。

刚开始表演的时候，我只需要准备一些动物形状的发条人偶即可。观众们看到几根由木头拼成的东西竟然也会动会跑，往往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。简单的木制人偶并不费什么功夫——我通常会制出小鸟小兔子之类的小动物，这些通常能吸引到更多的小孩子。

但过了一天，两天……一周过去了，这些小动物不再引发人们的尖叫。我只能一再增大动物的体型，制出更大更灵活的发条人偶。

就在第三个月的一个晚上，我精疲力尽地倒在制作发条人偶的帐篷的地上时，他出现在了我们的马戏团门口。

当时我已经几近技穷，我制成的人形人偶并不完美，他们长着圆脑袋和小细腿，眼睛处是两个大洞。然而这不是最糟糕的。最糟糕的是这些小家伙只能软绵绵地趴着地上，无论我怎样试验都无法动起来。

我摊成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，闭着眼睛思索着对策。这时我感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碰我的脸。我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，正对上一张没有表情的脸——我后来才知道，那是好友做成的发条人偶，虽然只是人偶的身形，行动起来却如人一样。

在逆光中我看见一张微笑的脸和一只白皙的手。这只手伸向我，想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，而手的主人则温和地对我说：“久仰马戏团里有位机械师，特来讨教一番。”